嗟呼！中国工程软件已死

寂静回声

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个人电脑开始流行，从286、386、到后来的奔腾芯片再到现在的酷睿CPU，因为Windows和AutoCAD的普及，催生了工程软件的蓬勃发展。
    大规模普及了工程软件后，才造就了中国基建狂魔的历史地位。过去做过水坝设计的人都知道，一个双曲拱坝的计算纸要厚厚一摞，依靠计算器也要计算半年一年的时间，更不要说早期还有人用算盘，现在可能只要几分钟到一天就可以了。所以过去鲜有双曲拱坝，现在已经不再稀罕。同样，高速公路、房地产开发、桥隧设计、港口码头等亦是如此，没有强大的算力和好用的工程软件，就没有后来的基建狂魔。
按照售价来看，在90年代餐馆服务员的普遍工资是300元一个月，国企事业单位的岗位工资是400元一个月，奖金另算，国内普遍的房价是700元一平米。那时候工程软件的价格是多少呢？公路行业CARD/1大概是十几万一套软件，国内最具代表性的纬地软件是数模版路线设计5.2万一套，加上土方、挡墙、漫游等模块，一共也要十几万一套。水利和总图行业，因为没有CARD/1培养市场，基本上是六千到一万一套。那时工程行业的普遍工资是两三千一个月，这已经远远超过了社会平均工资水平。
在当时的经济条件下，工程软件行业是十足的暴利行业。业内从业人员甚至戏称，即使贩毒也没有这个赚得多。因为一张光盘加上一个软件狗，就能换回来十几万人民币，也就是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
    很快，在20年内，设计院的软件就已经饱和了。同样，施工企业也都人手一套软件了。但并不是因为这些人都购买了正版软件，因为盗版的泛滥使得大多数人使用的软件都不是从厂商处合法购买的，这要感谢淘宝。

  过去，因为软件销售额相比于当下经济水平，优势还是明显的，所以盗版并没有实质性伤害软件厂商。但市场上广泛宣传的，厂商故意散布盗版培养用户的言论。软件厂商无不对盗版深恶痛绝，聘请律师起诉淘宝卖家的诉讼案例已经成为常态。
    现在，工程软件就像设计费一样，十几年来价格都没怎么变化，但企业运营成本却逐年增加。又因为工程软件经过二三十年的发展已经饱和，很多用户并不需要新版本新功能，软件厂商那可怜的升级费再也无法支撑企业的正常运转。还有，盗版的问题不但没有缓解，反而愈发严重。
假设有一款新国产软件上市销售，将会面临如下难题：
如果软件不好用，那自然没有用户，也就没有市场和销售收入；
如果软件好用，那么大家就很喜欢，人们就去淘宝买盗版；
如果软件定价低，并且软件还好用，那研发企业的支出就包不住了。
如果软件定价高，并且软件还好用，那么企业就会先试用一年，软件厂商给用户免费培训并陪同一起加班做项目，然后再申请采购走流程一年，最后申请被批准开始签合同采购又不知多久之后才拿到钱，采购之后又将面临无休止的免费技术服务。在软件厂商拿到钱之前，免费服务所投入的成本并无出处，拿到钱之后免费的技术支持可能伴随终身。
目前的问题是，卖软件的钱甚至无法养活销售人员的工资成本和差旅费，那研发人员的成本支出就成了空中楼阁。没有研发投入，又怎么会有新软件、新技术的诞生？这也是为什么，在第一轮软件开发热潮之后，再无新玩家。因为工程软件市场卷死了所有新来者，最后卷死了自己。
    因为当下的市场环境，工程软件用户就不要再期待会有新的软件诞生了，还是那句话：如果卖软件的收入都无法养活销售人员，研发投入自然是零。可是我们为什么看到了各种新软件、新概念如雨后春笋一般弥漫在各个行业会议中？仿佛我国的工程软件即将冲出太阳系走向宇宙呢？

既然商业软件已死，而工程企业通常都有研发预算，就会邀请商业软件公司为自己进行定制开发。也就是工程企业做为研发投入方，产生了新的行业软件。有的企业会把本企业定制开发的软件拿出来宣传，甚至拿出来销售。不过大多数都只是拿出来宣传，目的是提高企业的知名度，同时还解决了企业内部的生产效率问题。如果拿出来销售，同样会遇到无法养活自己的困境。不仅白白便宜了竞争对手公司，让他们提高了工程项目效率，自己还赚不到一分钱的额外利润。
有的企业看到既然无法买到商业软件，因为这个市场已死。就招聘研发团队自行开发企业用工程软件，这种例子比比皆是，比如铁二、铁四院，中南院、北京院、华东院等等。企业自研之后更不会购买商业软件，这进一步加剧了商业软件市场的萧条。
商业软件公司依然利用闲暇时间开发一些售价极低的“商业软件”，但这些功能并不系统和完整的软件更像是一个社交工具，一个“钓饵”，因为价格极低，甚至是免费。通过与用户企业的实质性接触，带来定制开发的合同，从而解决了软件公司研发团队成本投入的问题。
因为商业软件已死，但信创事业蓬勃发展。所以国家下场投入天量资金，开发新的软件产品，结果必然是遥遥领先，只要验收就是各种荣誉加身，但凡全球流行的最新科技概念一个都不能少。因为没有人为结果负责，所以养活了庞大的研发队伍。但此事终将无法永远走下去，当团队解散时，或许这些人将来能开枝散叶，带来中国工程软件行业的第二次繁荣。
软件厂商推出年费政策，甚至月租或日租，降低软件价格，同时避免无尽的售后服务成本。但还是那句话，盗版的问题不解决，商业工程软件就无活路。
总之，商业软件已死，希望像从前那样购买到物美价廉的软件产品已经不可能了，因为市场机制已经消失。有实力的企业进行定制开发，提升自己单位的技术水平，获得更大的市场份额。实力弱的工程企业因为技术能力逐年下降，最后被市场淘汰。
    尘归尘，土归土，蓬勃无序的土木行业终将变成资金、智力、服务、专业性等各种元素密集型企业。因为门槛的大幅提高，无序的行业终将走向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