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本人下落的干部档案

寂静回声

看到樊建川贴出的“不知本人下落的干部档案名单”的照片，有感慨。


自1968年春天开始的“清理阶级队伍”，是十年探索的重要组成部分，通常所见的数据是在这次清理中有3000余万人被批斗关押，造成了大约50万人的非正常死亡，基本上都是错案。


这场清理阶级队伍的目的是将“混进革命队伍的叛徒、特务、历史反革命分子及流亡在外没有改造好的地富分子”从各地方的各级领导班子及革命群众队伍中清理出去。但是全国各地真地在军管会和革委会的领导下清理起来，才发现在地方干部中存在着大量的人档分离。而这些基本上没档案或档案严重不齐全的干部们在过去很多年所建立积累的档案，除了有些是在各种调动中失落了，很多是该档案的原保管单位因为这个人根本就不在本单位而陆续封交给组织部，以及干脆就是一直躺在北京，躺在组织部的档案柜里的。


仅在1968年的炎夏，全国的清理阶级队伍就抓出了数十万计的“假党员”，而这些“假党员”中的绝大多数，其实是因为档案不齐全，派人出去外调又找不到当初的介绍人。插播一句笑话：那时候按这个方式揪出来的“假党员”中居然有副国级领导，上将。除了这些“假党员”，还有数量更多的“叛徒或带有叛徒性质的动摇分子”，而这些人中的绝大多数，或者根本就不是叛徒，或者在敌前有过动摇但没有出卖组织及上级，在先前已经有过多次的干部审查中做过结论。但是档案没了，结论也就跟着没了，于是又一次成了被清理关押的对象，成了社会的敌人或政治历史面目不清楚者。


经历过自1920年代开始的历次党内政治审查的人都知道，如果你的政治历史面目清白，当然是最好；如果不够清白，但是经过党的审查你的政治历史面目清楚也还好，怕就怕妾身未明的政治历史面目不清楚。


所以，自1968年的炎夏开始，组织部将积压在自己手里的档案整理成了简目名单，秋天就便编成37册下发各省，请各省转发各地“认领”。但是如此好的用心，却不是放之四海皆有收效，就说四川吧，这套大名单在这场清理阶级队伍的运动中根本就没能出省城，转发给各地县时已经是该运动早已过去了的1970年。


在清理阶级队伍的血雨腥风中，除了组织部的这套实际上起到了一些保护干部作用的大名单，还有另外的一套大名单。


这另外一套是由军队和公安部以及对国家安全负有责任的其它单位分工合作产生的，叠起来要比组织部的一套厚很多。它也是基于档案，但是基于前些年接收或缴获的 日、敌、伪、蒋档案，并且还结合了在押人犯的坦白材料。所以头绪有些纷杂，情节有些支离，例如比较没头脑的”已决犯王〇〇说1950年看到军统特务刘〇〇在前门大街理发”，例如将很多其实是打进军统或中统或国防部二厅或保密局或汪伪的自己人也列了进去。


关于这另外一套，展开说要说好多话，还是不赘了，附图一张。

当新中国的时光走到了1988年，北京以红会的名义编印过一套台湾老兵投书寻亲的名单，当然了，这套远没有上面说的那两套大名单那么厚重。这套名单的收信的单位和地址或者是邮局或者是早不存在的门牌或者是警方或者是台办或者是老兵们所能想到的各种部门，当然也有红会，而且红会的汇集和编辑之功在在。


这些寻亲信件都是不仅通过邮务系统无法投递，而且通过户籍系统和涉台系统和政保系统也过滤不出线索的死信。而这套名单中的线索有的很简略，只是城里的一个门牌或乡镇的什么什么店家收转给什么什么村的谁谁谁；也有的线索甚繁复，连左邻右舍姓甚名谁都清清楚楚……但是不论如何，就是找不到收件人。


笔者曾经认真地看过这套名单上的每个字，起因是在不经意地随手翻翻的时候看到了这样地一条：夏〇〇，女，三十七年（48）在北平西单商场楼上靠近电影院的球社（桌球和台球室）做陪打兼导游。


从1948出发，经过1958，经过1968，经过1978，此时已经是1988了，还没有放下的那份眷恋或者孽缘愈发地愈发地愈发地沉重。